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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朱高燨让阿松过来请她去吉祥阁。阿狸到了宫中,阿锦阿绣先迎出来,阿狸自然与她一阵说笑。待来到大厅之内,见朱高燨立在窗前,便笑道:“我只是奇怪了,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是站着呢?明明旁边有椅子嘛。我可不跟你学,本人是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
说着她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道:“阿绣,上茶。来杯普洱,方才吃肉吃多了些。”
朱高燨笑道:“偏你的道理多。”在旁边坐下来,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你过来,非要我请了才肯过来?”
阿狸大大摇头道:“宫中连日来不断有事发生,我自然知道你们有得忙了,才不愿意来讨没趣。看我识相吧?”阿绣端茶进了来,她接过来,偏头问朱高燨道:“怎么,现在叫我过来,看来你们是忙完了。”
朱高燨道:“看不出来嘛,你闭门不出,却也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阿狸道:“了如指掌不敢当,那是你们这些阴谋家的事。不过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想知道也不行,胡孙二位日日往太子宫中,时不时的有些消息传到耳中,不想听也不行。”
赵王朱高燧谋逆一案,所有参与谋反的人全部处死,黄俨等内侍亦被惩处。赵王被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许出来。但是赵王的护卫亲军,却是丝毫未动。朱高炽失望之余,却也无可奈何。这些事情断断续续地阿狸也听到了,今日听得朱高燨的话,便说:“这个事情结局挺好的,你也不需担心你那赵王哥哥的性命了。现在你太子哥哥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觊觎他的位置了。那么,下来是不是要说说我们呢?”
朱高燨笑道:“我们?是啊,是要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阿狸见他笑得古怪,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呸,不是你想的那样。”朱高燨道:“我想的哪样呢?”
阿狸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嘛,是这样想的,现在皇上为着赵王之事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又听说蒙古作乱,他准备亲自征讨,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这时候我们再去凑热闹,怕是太也说不过去了吧?毕竟我们的事是小事,那些是国家正经大事,不能相比的。”
朱高燨亦正在思索此事,听得阿狸这么说,便道:“你这么想,那当真是好。”听他答应这般利落,阿狸倒狐疑了,放下茶杯道:“你几个意思?好象巴不得不想跟我成亲的样子?怎么,你有什么坏想法了?”
朱高燨苦笑道:“你提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答应?”阿狸不乐意道:“你要假装着不答应,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似你这般倒像是作了什么亏心事,让人不得不怀疑。”上下打量着朱高燨。
朱高燨没奈何道:“什么都是你有理。你且听我讲来。父皇刚刚处理完三哥的事情,现下又在烦恼北征。昨日我去乾清宫,就听得他正与各部大人发脾气,今日过去之时,又听到他在斥责夏元吉大人,我自然也不敢去撞枪口,便早早地回来了。你想这么个情景,我们的亲事怎么能办好呢?”
阿狸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在理。不过,”她嘿嘿一笑,道:“你家老爷子的脾气也太旺了,天天这么着发火,保不齐哪一天被气个脑溢血就麻烦了。”
朱高燨瞪了他一眼,道:“就是贫嘴。”阿狸忙道:“是,该打嘴。”又不解道:“皇上北征吧,让他们准备就准备好了,有什么发火的?”
朱高燨叹了口气,道:“连年征战,消耗实在太大,国库已有空虚。朝中各位尚书都竭力阻止父皇北征,可是父皇哪里听得进去,执意要去。昨日兵部尚书方宾上奏粮草器械根本不够支出。父皇很是生气,又询问户部尚书夏元吉,夏大人亦说连年出兵作战,军马储蓄早已损耗怠尽,又说皇上也有年纪,近年身体不好,需要静心调养,应当休兵罢战。”
阿狸听到这里,哈哈一笑,道:“这个夏老头,以前很会揣摩圣意的,怎么今日说出这么不招人待见的话来?哪个人愿意被别人说老了不行了,况且是你父皇这般一个喜欢征战的人?哪里肯服老哟。”
朱高燨摇头笑道:“可不是这个话么?夏元吉昨天也不知怎么搞的,话一出口,父皇果然大怒,立时让他离开户部,令他前去开平督办粮饷。”阿狸失口道:“真的么?这下他岂不惨了?被贬了么?”
朱高燨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夏元吉跟随父皇多年,父皇对他甚为倚重,只是罚他前去经办粮饷,他的官职并未削去。我看过不多日,他便会回来。”阿狸道:“这样啊。还以为这个夏老头要完了呢。”
朱高燨又道:“这还没有完。父皇又接着问工部尚书吴中,谁料吴中回答亦是与方夏二人相仿,父皇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以为这几个尚书合起伙来反对他,便斥责他们白领国家俸禄,却是一事无成。结果把吴中关进了监狱之中。”
阿狸一竖大拇指,笑道:“这就是你的父皇!霸气啊霸气!”心中却想这个朱棣,真个是我行我素,刚愎自用。便又问道:“那么还有一个尚书呢,对了,是那个礼部尚书吕震,这个家伙我倒见过几面,惯会溜须拍马,迎合皇上。怎么,这次他是不是变得正直了,是不是也被关起来了?”
朱高燨笑道:“你也说了他惯会迎合,怎么会被关呢。他原来与那三位尚书意见相同,见三人被斥,便马上改变立场又成了墙头草,支持父皇北征。”
阿狸哈哈一笑。正在此时,听得外面慕容秋风的声音,阿狸叫道:“你可算来了,快些进来。”
慕容秋风进来与朱高燨见礼,朱高燨令他坐下。慕容秋风看看阿狸,却对朱高燨道:“回殿下,那个兵部尚书方宾,昨晚自杀了。”阿狸啊了一声,朱高燨也稍感意外,道:“怎么就死了呢?父皇昨天并没有关他入狱。”
阿狸呵呵道:“这就是皇上的厉害之处,不关你比关你还可怕!想那方宾,定是担心皇上找他麻烦就干脆死了,一了百了。”朱高燨摇头道:“他还是不太了解皇上。以为这么死了就了事了?就怕他这么作令父皇更加生气。”
慕容秋风道:“可不是么,陛下闻听后甚为恼火,说没让他死他自己怎能去死?让锦衣卫将方宾的尸首拉出来斩首。”阿狸这下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朱高燨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慕容秋风道:“皇上令礼部尚书吕震暂代其他三部尚书之职,尽快将北征事务处理完毕。”阿狸忍不住道:“四个尚书一个死,一个关,一个贬,国家大事还怎么处理?以一代四,这吕震有这个本事么?”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这个啊,便是吕震的长处了。此人有个异于常人之处,便是他记记之好,无人能比,无论任何事物,经他看后,便是过目不忘。所以如果他打起精神来,处理四部政事,应该还应付得来。”
阿狸大为惊奇,道:“那么个马屁精竟有这个天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又道:“不过他看到那三个尚书的下场他不害怕么,不怕皇上哪一天不高兴了也把他给关了,或是咔嚓一下送他去西天了?”
慕容秋风忽然笑了一下,却又看看朱高燨,忙收起笑容。朱高燨心中明白大半,道:“怕自然是怕的,不过父皇令他一身兼四职,自然有拿得准他的法子。”慕容秋风道:“殿下说得是,皇上为了让吕震大人专心处理政事,特派了十个侍卫贴身侍候于他,且叮嘱不可离开他一步之遥,如果吕大人有什么闪失,那十名侍卫就自我了断吧。”
阿狸叫道:“分明就是软禁嘛,又要牛干活,又怕牛死掉。那吕震这下有得苦头吃了。”
慕容秋风道:“可不是?听说他现在埋头公务之中,积极给皇上陛下筹备着北征所需物资。皇上那里怕是不日就要北上。”
朱高燨与阿狸对望一眼,道:“如何?我们还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阿狸笑道:“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慕容秋风莫名其妙,道:“听殿下的?这刮的是什么风?你怎么转了性了?”
忽有阿锦进来,道:“四殿下,方才乾清宫传来陛下口谕,今晚召殿下与丁姑娘一起用膳。”
朱高燨与阿狸走进乾清宫,早有马云迎了上来,道:“殿下来得正巧,皇上在后面院子里呢。”两人便穿过游廊,到了后院,只见朱棣负手看着天边的一抹晚霞。
听得脚步声,朱棣转过身来,看到二人,便招手示意两人走近。阿狸见他神情甚为疲倦,脸上满是憔悴之色,心中便大为不忍。想他也是六十岁的人,里面是儿孙相争相斗,外面又有外敌侵犯,便是他内心再强大,也有脆弱的时候。想到此处,她冲朱棣展颜一笑,悄声道:“老爷子,你在看晚霞仙子么?”
朱棣一怔,道:“什么晚霞仙子?”
阿狸指着天边绚丽的彩霞,道:“那抹晚霞嘛。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西王母座下第十六仙女,擅于织绵,那傍晚的彩霞啊,便是她所织就,所以人都称她为晚霞仙子。这个晚霞仙子有一日经过人间,喜欢上一个王子,这王子勇敢健壮,力大无比,时刻保卫着自己的国家。两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可是被西王母发现后,西王母大怒,将晚霞仙子抓回昆仑山去,那个王子失去心爱之人,心性大变,带人杀去昆仑山,放火焚烧西王母宫殿。西王母很是生气,便要杀了王子,是晚霞仙子百般求情,西王母便饶了王子性命,却又将他变成一只猛虎,放逐山野之中,那猛虎日日在山林咆哮,令万物胆寒。晚霞仙子有天晚上便偷偷跑到他的洞穴外面,化身作一株蔷薇花,绽放开来。次日早上猛虎出洞穴之后,猛然看到这株蔷薇,忽然心有所触,低下头来细细嗅这蔷薇花,身上所有戾气竟然全部消失,复又化身成为王子。王子知道这蔷薇是爱人化身,便将它移到宫廷之内,每天日赏蔷薇,夕看晚霞,将那一腔相思之情全都化作对蔷薇和晚霞的爱恋之中。他的痴情竟也感动了西王母,终于西王母心发慈悲,将蔷薇又变成晚霞仙子,两个人便长厢厮守,渡过一生。”
故事讲完,朱棣还没开口中,朱高燨便道:“这个故事怕又是你杜撰的吧,我在书里从来没有看到过。”
阿狸笑道:“只准古人杜撰,我就不可以胡编一个么?你也太胶柱鼓瑟了吧。”她悠悠然道:“我说这个故事,是因为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朱高燨疑道:“此言何解?”
阿狸道:“这个意思是说: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只猛虎和一株蔷薇。猛虎至刚至阳,蔷薇则至柔至阴,再怎样的心如磐石者,心中也会有柔如花瓣的时候。”
朱高燨微笑道:“这便是常说的英雄侠骨、铁血柔情了?偏你爱用什么猛虎蔷薇的来重新演绎。”
阿狸笑道:“一直看惯了老爷子威风八面的神气,方才忽然看到他负手西望晚霞,竟似满面柔情似水,我心里才想起来这么一句话,再顺口编个故事出来。本来就是想卖弄一下,你不夸我也罢了,只是来取笑我。”转而向朱棣道:“老爷子,你也不管管他,让他谦虚一下啊。”
朱棣轻吟道:“我心有猛虎,低头嗅蔷薇。”他看看阿狸,这个女孩子想来是看到他心中的落寞才故意编个故事出来,以逗他开心。他对着阿狸一笑,道:“原来朕在你心里一直是威风八面的样子。”
阿狸笑道:“那是自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当然威风凛凛啊。”
连日来朱棣一直心情郁闷,今日见到阿狸开怀一笑,顿时心中觉得敞亮许多。他看着二人,忽地又皱起了眉头,道:“燨儿,北征之事太过突然,你们的婚事怕是要再缓些时日了。”
朱高燨忙道:“父皇北征在即,各类事务应接不暇。儿臣的事情实在不能跟国家大事相比。依儿臣之意,还是等父皇回来后再办不迟。”
阿狸亦道:“是啊是啊,还是等陛下凯旋归来吧。”
朱棣道:“现在天气渐热,朕又急于北上,确实顾不过来你们,但又怕耽搁了你们。”阿狸笑道:“但是如果因此便仓促地将我娶进门来,阿狸却是不依的。陛下不可如此偏心哦。我们啊,还要等陛下凯旋回来给我们办个隆重的婚礼。”
朱棣心中颇喜二人通情达理,微微一笑。
朱高燨又道:“父皇此次只身前去北征,没有我们兄弟在身边,难免有些寂寞,不如我与阿狸跟着你去吧?”
朱棣摇头道:“罢了罢了,带着你们两个,没得还要分朕的心思。你们还是离我远些的好。我哪里就寂寞了,有张辅跟随于我,阿辅啊,比你们兄弟几个都好,简直就是朕的孩子一般。”
听得有张辅相随,朱高燨略略放心,却又道:“孩儿知道马上功夫不济,不想给父皇添乱,却只是担心父皇身体。”
朱棣心中涌起一丝酸楚,伸手来拍拍朱高燨的后背。此时有马云前来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太孙殿下都已来到,在前厅恭候陛下。”
朱棣一挥手,带着二人慢慢踱到了前厅,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并朱瞻基见到朱棣,急忙躬身行礼。朱高燨与阿狸也与太子夫妇见礼,朱棣摆手让他们起身,道:“今日乃是家宴,你们不要拘束,随意些好。”他先自坐了下来。
朱高炽与朱高燨在他两边坐下,太子妃亦在旁边坐下,阿狸略有些迟疑,朱棣笑道:“说了不拘礼,你只管做下。”她只得挨着太子妃坐下,朱瞻基顺势亦坐在一边。
朱棣看看大家,道:“寻常人家,在一处吃饭是常事,对我们天子之家,却是难以实现。今日有你们几个陪着朕用膳,也算不易。”他想起朱高煦朱高燧两人,不禁心中叹息一下。
朱高炽知道他心思,便笑道:“父皇如果愿意,儿臣便天天来陪着您用膳。只怕父皇嫌弃儿臣粗笨,不及四弟聪明伶俐,不予儿臣陪伴。”
朱棣看看他肥头大耳,转眼又看看朱高燨丰神秀雅,心中暗道这老大确实生得不合人意,便面上打了个哈哈,道:“燨儿与阿基正值青春年少,你如何与他们相比。”
转眼对太子妃张氏道:“太子妃,燨儿与阿狸年纪还小,你作大嫂的,以后还要多加照顾。”张氏急忙起身应道:“儿媳记下了。”
朱棣又看看阿狸,道:“你这个大嫂自嫁到宫中,便克己守礼,对待朕与徐后孝顺之至,燨儿亦劳她操心带大,你啊,实在是要多感谢她才是。”
阿狸忙点头道:“是啊,我心里着实感谢。”对太子妃道:“太子妃娘娘,四殿下多次与我提及你,说长嫂如母,阿狸笨拙,恐言语举止冲撞娘娘也是有的,只望娘娘不计阿狸无心之过,看在陛下的面上,饶恕阿狸。”
太子妃张氏忙道:“丁姑娘太客气了,这是说哪里话,四弟喜欢你,太子与我也喜欢得很呢。”她实在没想到朱棣竟然在此家宴上说出这等话,心中再对阿狸不喜,却也不敢表露一二,只能堆起满脸笑容来。
朱棣闻二人言语,不悦道:“还说什么姑娘娘娘的,你二人以后便是妯娌了,要相互扶持、友爱亲和才是。”对太子妃道:“阿狸个性太过活泼,不似胡氏孙氏温婉安静,你作大嫂,要耐下心来,时常教导她些。”
太子妃忙应承下来。阿狸心中叫苦,心道:“这个朱老头,真真没事找事,你让太子妃来教导我,不是给我套了个枷锁嘛?太子妃如果拿着鸡毛当令箭,岂非又要上演一出容嬷嬷针扎紫薇的戏吗?”她却哪里知道太子妃张氏才懒得理她,只巴不得她离自己越远越好,怎么还会找上她门来。
朱棣对朱高炽道:“炽儿。”朱高炽心中一热,这个炽儿还是在他小时候父皇如此称呼过他,这些年来朱棣对他冷冷淡淡地,何曾这么亲热地叫过这个名字,他忙道:“父皇。”
朱棣见他眼眶微有湿意,想来是动了情感,也感慨万千,道:“这些年来,朕忙于朝政,实在疏忽了你,你尽心尽力,帮朕操持。朕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朱高炽听过朱棣如此言语,心中激荡,眼圈微热眼泪差点下来,忙道:“这些事都是儿臣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委屈可言。”
朱棣道:“炽儿,父皇北征在即,你留守京城处理朝政,且不可太过操劳,你也有了年纪了。”
朱高炽听此话语,心中大喜,此言外之意便是将朝纲都交付与他,多少年来朱棣从未说过此话,今日之语,分明是告诉他以后就是他来当朝主政。可是他亦深知朱棣性情多疑,不敢当真露出喜色,面上故作惊慌道:“儿臣资质愚笨,有些朝廷大事儿臣却是处理不来的。有父皇在朝中坐镇,儿臣与大臣们才能心安。我大明朝不可一日无父皇,还希望父皇早日凯旋而归。”
朱棣闷下头来喝了一口酒,却也不作声了,心中对朱高炽忽又生厌烦之意,想这个老大唯唯诺诺的,实在不如老二朱高煦来得直爽张扬。一时想起朱高煦,他叹道:“不知你二弟近来过得如何。”
在座之人俱都一愣。朱高炽心中陡然一惊,没想到朱棣突然提及于朱高煦,他忙笑道:“二弟在乐安倒也逍遥自在,听说前些日子还添了个女儿。此时怕是享受着儿女环绕膝下之乐。”
阿狸也想起来,算算日子苏樱的孩子也该生下来了,真是个女儿啊,心中便猜测这个女娃娃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又眼皮。却听朱棣道:“添了个女娃娃?朕这些时日倒是忙碌,没有看到奏报。”想必是因为这几年朱高煦被贬在外,朝廷内外多是趋炎附势之徒,见皇帝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子了,自然关于他的消息也极少传入宫中。朱棣微笑道:“女儿好啊,老二身边已有五六个儿子,却一直没有个姑娘,此番生出一个来,倒凑成一个好字。”对朱高炽道:“这个女孩子是老二家第一个郡主,你可着人备齐一应贺礼,送与老二。”
朱高炽道:“昨日儿臣还询问着此事,父皇吩咐了,儿臣马上去办,明日就派人送到乐安去。”朱棣想想道:“此女生于乐安,便封她作乐安郡主。只愿她一生能快乐平安。”朱高炽忙记下,令人传与礼部,又准备相应册封之礼。
朱棣看看朱高燨,道:“朕走后,你大哥政务繁忙,燨儿可以到乐安看看你二哥。你二哥虽然在团门思过,你们却也要时常惦记些。兄弟之间,来往少了,情份自然也会淡了。若你们母后还在,定然不许出现这种情形的。”
朱高炽朱高燨双双站立起来,躬身答应。
朱高炽见朱棣忽然又不说话了,与太子妃相视一下,自己心里捉摸莫非哪句话说错。太子妃忙举起一杯酒来道:“父皇,儿媳在这里先祝父皇马到成功,一举扫平蒙古。”
朱棣感慨道这个大儿媳妇却比大儿子强得多些,他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一时酒宴结束,朱棣又与众儿孙坐了一会,觉得身子困乏,众人瞧出来他的意思,便纷纷退了出来。朱高燨阿狸与太子夫妻告辞,朱高炽自带着妻子回慈庆宫不提。
这里阿狸一离了众人,就长出了口气,朱高燨知她素来不耐拘禁,便道:“可还好?”
阿狸皱眉道:“这种日子偶尔可以,天天这么着就不是人过的了。”
朱高燨见四下无人,扶风阿绣又离得远,便拉她入怀,轻轻簇拥着她,道:“且再忍耐些。”阿狸微一挣扎,笑道:“你这人,在你父皇面前斯斯文文,怎么转脸又这般模样。”却也很是享受朱高燨的怀抱。
朱高燨忽然道:“你前些日子说送我的丝帕呢?”
阿狸啊呀一声,挣脱了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方白色帕子,道:“怎么会忘呢?给你。为了绣这朵荷花,我的手被绣花针还扎了好多下呢。”朱高燨看看帕子上那拙劣的花朵,笑道:“这手艺,除了你,宫中找不出第二块来。”
阿狸嘻嘻笑道:“那是!我嘛要么不作,要作就要作第一,倒数的也算!”歪着头又看看丝帕,道:“我觉得还不差嘛,前儿宛儿还夸我绣得好呢。”见朱高燨脸上似笑非笑,便恼羞成怒道:“你不要拉倒!哼,自有人给你绣好的来。”伸手去抢。
朱高燨早有提防,忙将帕子高高举起,他身材本就高大,阿狸伸长手臂也够不到,气得拽着朱高燨的胳膊使劲往下拉。朱高燨突然冲她身后叫道:“父皇!”
阿狸一惊,以为朱棣出来,忙放下手来。趁此功夫朱高燨忙将帕子放入怀中,转身大步而去。阿狸转身没看到朱棣,方才发觉上当,忙又急忙追了上去。
朱高燨见她快要追上自己,正要加快步伐,不妨转身差点撞上了一个人。他及时停下脚步,却看到一名侍卫直直地立在他面前。
阿狸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叫道:“你还跑?”此时也看到那名侍卫,却是脸色黝黑,目光如炬,不是那个跟着张浩然的老白么?她脱口道:“老白,你怎么来了?”又上下打量着他,格格笑道:“你怎么穿着侍卫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去锦衣卫当差了?”
来人正是张浩然的属下老白。他听阿狸呜哩哇啦地与他说话,却是不理她,只是对朱高燨道:“少主!”
朱高燨乍看到他,颇吃了一惊,忙制止阿狸嬉笑,道:“回吉祥阁。”冲扶风使了个眼色。
扶风与阿绣亦见过老白,只不知他怎么出现在皇宫之内,听到朱高燨吩咐,扶风忙四下里看看,走到老白的前面,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老白依言跟着他在前面走。
阿狸见朱高燨神色凝重,偷偷道:“怎么,老白是私自入宫的?”朱高燨皱眉道:“他跟着舅舅,别的没学会,胆大倒是大的出奇,竟把这皇宫当作平常之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狸笑道:“这有何稀奇?不过他也没有蛮干,知道装扮成个侍卫进了来嘛。”朱高燨低声道:“就是不知道那个被他袭击的侍卫怎么样,如果死了就麻烦了。”
阿狸道:“他没那么笨吧?”
二人说着来到吉祥阁,扶风已把老白带到了书房之内。朱高燨阿狸进到房内,阿狸笑道:“老白,你没把那个侍卫打死吧?”
老白便知道二人已猜出他袭击了名侍卫,乔装成他的模样进到宫中,便老老实实地道:“死倒没死,不过睡几个时辰是要的。”
阿狸一吐舌头,道:“这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你教教我呗!”心中却想如果学会这个功夫了,以后看着不顺眼的家伙,便让他休息去!
老白却摇摇头,道:“不行。”阿狸怒道:“为什么?”老白道:“怕你对付少主。”阿狸便啐了他一下。
朱高燨道:“舅舅有什么吩咐么?”老白道:“主上让我来看看少主身体可好,又说如果宫中没什么事情,就跟着老白回雁荡。”
阿狸曾听朱高燨讲过张浩然居住在雁荡山,那个地方她在现代社会时倒曾去过,景色自然秀丽,只是太过险峻,比起杭州来,她倒愿意还是居住在杭州。不过如果可以借此离开宫庭,倒也不失是件美事,忙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们去雁荡山。”
老白看看她,道:“主上没说叫你去。”阿狸心中生气,怒极反笑,道:“不请我去?你信不信我不去,你家少主也去不了?”言语中大有威胁之意。老白翻翻眼珠不说话。
朱高燨不知为何舅舅突然让人来请他过去,问道:“舅舅身体可好?”老白道:“很好。”他略放下心,道:“舅舅没说什么原因让我过去么?”老白摇头道;“没有。”
朱高燨猜不出什么原因来,心里也明白从老白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回禀舅舅,皇上不日就要北征,且等我送走皇上,再去雁荡不迟。”老白又摇头道:“主上说如果带不回少主,就不要我回去。”
阿狸立马来了兴趣,笑道:“若是你家少主永远不跟你去,你也就永远不能回去,对么?”老白点点头。
朱高燨知道张浩然脾气执拗,他的手下想来也是这般,便道:“这样吧,扶风且带你去宫外找个居所住下,只待我父皇一走,我们也随即出城。”老白依然摇头,道:“主上说见了少主,就不要离了少主身边。”
阿狸哈哈大笑,对朱高燨道:“你舅舅给你弄了块贴身膏药来!”她转身对老白挥挥手,说道:“去去去,谁要你待在他身边!”伸出手来就推老白。
朱高燨忙喝道:“阿狸不要!”却已然来不及,老白抬手冲阿狸拍出一掌,阿狸的身子登时被他打得飞将起来。
朱高燨惊叫道:“阿狸!”
外面的扶风已听到动静,纵身从窗子跃了进来,顺势接住了落下来的阿狸。朱高燨急忙过来,扶住她,道:“可有感到什么不舒服?”
阿狸被一抛一落,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捂着胸口喘气,来不及回答朱高燨的话。朱高燨急了,道:“扶风,你看看她怎么样?”扶风忙探手在她手腕处试她气息。
那边老白却道:“她没事。我只是想摔她个跟斗。”
朱高燨瞪了他一眼,怒道:“大胆!”老白耷拉下眼皮不说话。
那里阿狸方始缓过劲来,扶风让她呼吸几下,并无异样。便道:“殿下放心,她只是有些吓着,不妨事。”
阿狸指着老白道:“你,你这个黑煤球、黑炭团,你……”老白双眼一翻,又抬起手来,阿狸吃了亏,知道他武功太高,又怕被他拍得飞起来,忙掩住了嘴巴,一手拉住朱高燨来委屈不已。
朱高燨对老白道:“以后你对她要象对我一样,不可无礼。”老白把眼皮翻下来,不作声。朱高燨知道他只肯听舅舅的话,怕他在宫中再惹出什么事来,便道:“扶风,你带他出去吧。”
扶风便道:“白师父,请吧。”老白又是连连摇头,道:“主上说让我守在少主身边。”
阿狸被他拍了一掌,心中着实生气,此时听到他这么说,便道:“你少主身边有扶风一直跟着,你若想守在他身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打得过扶风。来来来,你与扶风比试下看看,如果你胜了他,便让你留在公子身边。”虽然上次扶风说这个老白功夫远在他之上,但阿狸知道扶风的本领也是不弱,方才被老白飞了一下,心里便想让扶风与他斗上一斗,以泄她心头之气。
扶风听到她的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也提高了警惕,这个老白明显是个死心眼,不要被阿狸一激,真的突然动起手来,他便被打个措手不及。他注视着老白,手暗暗摸到剑柄。
却只见老白眨巴眨巴下眼睛,对他道:“你打不过我的。”扶风点头道:“我知道。”
阿狸却哼道:“比过才知道!”
老白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对扶风道:“我随你出去便是,只是不要离少主太远了。”扶风听得此言,忙道:“好好,请随我来。”
阿狸愕然,眼睁睁看着二人前后出门去。身边朱高燨悠然一笑,道:“这个老白,还挺聪明的。”
阿狸却是嘿嘿冷笑,心中暗想扶风不敢与老白比试,想来是知道他功夫太高,慕容秋风也打不过这个黑炭团,不过如果扶风与慕容秋风合起来打他一个人,总有些胜算吧?心中便想着总要找个机会撺掇二人跟老白打上一架才好。忽又心里可惜百里飞雪不在这里,不然就让三人合伙来打他一个,那样就更加有把握一些。
次日阿狸早早的找机会溜出芳华苑来,匆匆赶往吉祥阁,快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慕容秋风走到前面,她心中大喜,忙喊道:“慕容!”
慕容秋风停下来,看到她便取笑道:“今天倒是奇了,这么早便过来这里?又逃课了吧?那紫萱想必被你收买了,越发也不管你了。”
阿狸嘻嘻道:“现在都忙着打仗,她哪有功夫管我们啊。”
慕容秋风不屑道:“打仗也是你们女人操心的事情?这也成逃课的借口了!哼,打仗!打仗关你什么事?也不找个好的理由来说。”
阿狸颇为正色道:“你此言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场仗关乎我们国家安危,连天子都亲自出征,我们女人怎能只知道享乐呢?你也忒小瞧你表妹了。我是个很爱国的热血女子!”
慕容秋风听得似懂非懂,见她又信口开河,不禁道:“呀呀呸!成天满嘴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我看四殿下也是鬼迷心窍了才想娶你!你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啊?四殿下能吃得消么?”
阿狸哈哈大笑道:“他已被我同化了,自然明白我说的。”
慕容秋风摇头道:“真受不了你们!我就不知道他跟着有什么乐趣?”
阿狸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慕容秋风知道她肚里墨水有限,还在他面前拽文,便白眼一翻,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阿狸倒颇有自知这明,情知古文有限,知道再说下去必被慕容秋风耻笑,忙道:“说人话!”
慕容秋风干脆利落道:“滚!”
两人斗着嘴进了宫门,迎面一眼看到老白立在殿前。慕容秋风一见他,便面色一变,道:“你、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