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跟着放学。
王状元领着几个人去喂猪。
秋渭水给猪蹄补习结束走出教室,他们看见后便对秋渭水招手:“小秋阿姨快来快来。”
王忆以为有什么事,赶紧跟了过去。
结果王状元他们只是给秋渭水看小猪,秋渭水看后笑道:“长的很快呀,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长大了不少呢。”
王状元骄傲的说:“我们每天都给它们吃最好最新鲜的猪草,它们吃的比我们都好。”
“那你们也去吃猪草行不行?”王忆问。
王状元被噎了一下,然后说:“反正它们吃的很好!”
这些猪确实吃的很好,长得也很快,可这是王忆的功劳,王忆每天晚上都偷偷给它们喂饲料呢。
不过这不能说,他只能拂一拂衣袖,深藏功与名。
秋渭水跟学生们一起喂猪。
现在小猪已经成了半大猪,有饮食经验了,不会再撑死自己,所以可以多扔点猪草进去,让它们吃饱了还能偶尔打打牙祭。
王状元向秋渭水保证:“小秋阿姨,这些猪都是我们的心血,过年就要杀了吃猪肉,到时候我给你留一个猪尾巴。”
“我爹说猪尾巴最好吃,以前苏联老大哥跟咱关系好的时候,咱国家的猪尾巴都给他们吃,一火车一火车的往那里拉。”
秋渭水笑道:“好,到时候阿姨来吃猪尾巴。”
她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可是学生们还行,因为学生们很喜欢她。
没人能拒绝被人喜欢这样的感觉。
喂完了猪,王忆领着秋渭水去山顶边缘喝饮料看日落。
海岛最振奋人心的是朝阳初升,最浪漫的便是日落西海了。
夏天湿气极大,傍晚的海上飘起了暮霭。
暮霭沉沉楚天阔,这一刻海上也很阔,王忆抬头看是初上暮色而变为深蓝的天空,低下头便是被夕阳晕染带上橙光的碧海。
岛屿矗立在天海之间有些孤独。
但人不会孤独,风吹枝叶声、海浪拍岸声,孩童欢呼声,男女社员们爽快的说笑声,四周传来的声音让人无时无刻的感觉着自己身边的喧闹。
渔船归来、海鸟归巢,橙红而硕大的落日徐徐的坠入海面下,染红半片海,像酒后姑娘酡红的脸颊。
夕阳落下前最后一抹颜色洒下,璀璨流朱,温暖又有些伤感。
光明一点一点的消散,但还是倔强的投射到大海上、投射到小岛上也投射到船上人身上。
秋渭水握住王忆的手说道:“黄昏原来这么美。”
王忆说道:“是啊,我很喜欢看黄昏,黄昏结束之后呢就是夜晚,我们天涯岛的夜晚可不黑暗,有很多灯,所以很温暖。”
“让你说的我心里就欢喜。”秋渭水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往到了傍晚我有些害怕的,因为又要到晚上了,但今天看了落日再听听你说的话,我觉得岛上的夜晚也很好。”
王忆给她捋了捋被海风吹散的头发说道:“往后会越来越好的,走,我去给爷爷做几道菜。”
秋渭水说道:“今晚不是吃海鲜面吗——我听爷爷和王支书争吵来着,支书要做几道菜摆个宴席,爷爷说不准这样铺张,就是一起吃个海鲜面即可。”
王忆说道:“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至于我要做的菜你可以放心,爷爷不会拒绝的。”
他捏了捏秋渭水的手冲她挤挤眼睛:“我得让爷爷见识一下我的手艺,要不然他会担心我养不胖你的。”
秋渭水大为害羞,一时之间只能让他调戏。
王忆要做的几道菜很简单,都是以今天捕捞的贻贝做食材来做菜。
总不能真让老爷子只吃个主食吧?
必须得展现自己的热情,毕竟自己要拱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小白菜了。
贻贝是好东西,肉质鲜嫩肥厚,全球各地的海域都有出产,所以它是一道世界性的美食。
最有名的就是法式料理,加入香料和葡萄酒同煮,这个过程中香料可以提味增香,葡萄酒则可以除腥也可以进一步增强贝肉的口感。
王忆这边不缺香料包和葡萄酒。
香料包是他为拌凉菜准备的,葡萄酒是他给张有信准备的,他之前答应过要给张有信两瓶外国酒。
除了红酒贻贝还有中式做法,中餐里面贻贝做法更多,只是这东西白灼就很好吃,所以这些做法很少流入寻常百姓家。
最常见的是蒜茸粉丝蒸贻贝,这个他门清,选最大个头的贻贝简单一蒸,等开口后抠掉一半的贝壳放到锅里,把粉丝放剩下那片壳上垫底,倒上蒜茸酱上笼蒸。
期间可以做别的菜。
老爷子和秋渭水有胃病,他用蛋清和牛奶做了个芙蓉海中蛋。
蛋清牛奶搅和下油锅来凝结成乳白色的奶块,出锅控油加贻贝肉混炒一下再倒入大碗里进行平整,到时候舀着吃。
贻贝肉可以炸着吃,他打了个鸡蛋在面粉里调成鸡蛋糊,贻贝放精盐料酒稍腌制一下放油锅里炸。
油烟冒起,锅里挂鸡蛋糊的贻贝变成了金黄色,老爷子口味挺重的,他一半放了孜然粉、一半放了点椒盐。
再就是他大灶里有学生打猪草时候挖到的竹笋,每次雨后多多少少都有竹笋冒出来,这会大灶还有,王忆手里有不少肉酱,他便做了个肉酱笋片炒贻贝。
都是简单菜,笋片和贻贝下锅炒,肉酱是唯一的佐料。
他还想再做两道菜,秋渭水赶紧拦住他:“够了够了,我爷爷真的很讨厌铺张浪费,这些菜足够显示你手艺了。”
王忆问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展示一下。”
秋渭水说道:“以后给我展示,只给我展示!”
王忆打了个响指。
这话说的他喜欢。
大灶里有食盒,两人一人装了一个食盒,拎着去王向红家里。
此时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岛上越发热闹。
外队来看电影的人纷纷摇橹而至。
于是打招呼的声音、闹腾的声音,声声不绝于耳。
王忆走在路上社员们便招呼他:“王老师,去支书那里?”
“今晚看什么电影?”
“小秋快点吃饭,待会一起看电影。”
秋渭水笑吟吟的说:“你们看吧,我不太爱看电影。”
听到这话路上的社员很诧异:“你怎么会不爱看电影?还有人不爱看电影吗?”
王忆估计秋渭水是害怕人多口杂的环境。
这时候王向红和叶长安迎面而来,冲他们俩一起挥手:“回去回去,王老师,去你那里吃。”
“我家里吃不成,今晚来的人可是多啊,大人小孩的太闹了……”
路上多有灯盏。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山路。
叶长安赞叹道:“老王,你们天涯岛现在了不得,县里还有好些街道没有通路灯哩,你们岛上先通上了。”
这下是挠在了王向红痒处上,岛上通电是他最骄傲的事。
他尽量压制骄傲之情,低调的说:“我找部队上的老领导给支援了发电机,让生产队先进入电气时代。”
按照王忆叮嘱,他没有对外透露脚踏式发电机的存在。
叶长安看到了王忆和秋渭水手中的食盒,顿时皱起眉头:“你俩怎么这么不听话?非要做菜吗?”
王忆说道:“我今天去捞了淡菜,爷爷你又帮忙收拾淡菜来,所以人家社员无论如何给我送一些上去,这样我就是做了点淡菜给你尝尝。”
听到这话叶长安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做淡菜可以,哈哈,我怕你们像中午头那女同志一样杀鸡。”
“你说我要是吃一顿饭让你们杀一只鸡,那我成什么人了?黄鼠狼?啊?人家外面是不是要叫我黄鼠狼书记?”
秋渭水说道:“那我就是小黄鼠狼了。”
他们说说笑笑到了听涛居前。
大迷糊正蹲在门口稀里呼噜的吃饼子,用王忆煮贻贝剩下的红酒料汁来泡玉米饼,他吃的很高兴。
叶长安邀请他一起坐下吃饭,他摇摇头说:“吃完了,看电影!”
王忆把菜端出来,叶长安一看傻眼了:“不是煮的淡菜吗?这这这——这还真都是淡菜啊!”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小老鹰看见秋渭水后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昂起头给她一个凶戾的眼神:投喂!
叶长安借着灯光看向这只小老鹰,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他让挡着灯光的王向红退开,仔细看小老鹰的羽毛和爪子,然后踏前一步去吓唬小老鹰。
小老鹰吓一跳,猛地往后退直接来了个屁股蹲!
它挥舞翅膀赶紧站稳了,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凶狠的咆哮:“呜呜……”
叶长安看向王忆问道:“这鹰哪里来的?你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只鹰?”
王忆把它的来路解释了出来。
叶长安恍然:“这个事我有印象,你们公社的领导去找我汇报你们生产队的民兵保护红树岛的野生禽类工作这件事,你们干得好、保护得对,你们竟然救下了一只虎头海雕!”
王忆问道:“这是虎头海雕?!”
虎头海雕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海雕他知道,一种猛禽。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说:“海雕很厉害的呀,美丽奸合众国的国鸟就是白头海雕对吧?”
叶长安说道:“是的,但这确实是虎头海雕,你看它那金色的大嘴金色的爪子,还有它的叫声,它的叫声是所有鸟里最独特的,像不像老虎的咆哮?”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老虎就这样叫?王老师你在东北长大,东北有老虎,它们就这么叫?”
叶长安解释道:“不是完全一样,不过比较像,这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虎头海雕!”
“我不会记错的,前两年首都鸟类学家高教授来咱外岛做候鸟调研时候特意提起过这鸟,这鸟可是相当少见的,咱国内尤其少见。”
“当时高教授还向我介绍过他的一个推断,他说咱国内要是有虎头海雕,那应该就在沿海一带的候鸟迁徙路线上,我看过他带的照片,就跟这个差不多,这是虎头海雕!”
现在的人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意识,王向红说道:“就算它是也没啥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干活,来,咱上桌准备吃饭吧。”
虎头海雕抬头往桌子上看:吃?吃什么?
他们坐下没多会,秀芳和王东方端着面盆正在走来。
盆里面是海鲜面。
海鲜面这东西自古以来是好东西,但仅限于内地而言,对于外岛这种海鲜无数的地方,海鲜面就不上档次了。
招待寻常亲戚吃一碗海鲜面还行,要是有贵客临门那再把海鲜面端上来就会让人感觉不体面。
主要是显得不热情,海鲜面做起来最简单,家里擀个面条放水里煮一煮,出来的时候家里有什么海货放上点什么就成型了。
不过今天秀芳做的海鲜面可是热情之作,她用了挂面——对外岛人家来说挂面比手擀面还要珍贵。
除了面之外其他的自然是海货,梭子蟹、对虾、皮皮虾、响螺肉、文蛤肉、扇贝肉、海蛎子肉等等,海货比面多!
叶长安也没有很在意虎头海雕,看了个稀奇之后他又看向这一锅面条笑道: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海鲜面,只有在咱自己人家里才吃的到,在城里的个体户饭馆、国营饭店都吃不到。”
秀芳给他舀了一碗,他看了看又笑:“太丰盛了。”
王向红说道:“丰盛啥呀?你要是喜欢你留下吃,海货一年不重样的吃!”
叶长安说道:“行,等我退休了我就来住,天天吃海鲜面——今晚的酒呢?”
秋渭水不高兴的皱皱眉头。
王忆默默的给两个老爷子一人上了一杯酒,说:“就喝这些,多了没有啊。”
叶长安笑道:“好好,喝点热闹热闹就行。”
喝了口开饭酒,他端起碗喝了口汤,赞叹道:“别处吃面重点是面,唯独咱翁洲的海鲜面重点是汤,这面汤鲜啊,得是多少海货熬出来的汤?这一口美!”
喝了汤他又吃了口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一吃这海鲜面我就想起头一次来海福县的经历,那时候我身子虚又晕船,一路舟车劳顿从北方过来,上了县城主岛以后又饿又疲惫,当时差点瘫在地上。”
秋渭水笑道:“我还记得那天呢,那天很冷,然后朱叔叔看你晕船又晕车,直接在码头上喊了一辆驴车把咱拉去了他家里。”
叶长安点点头:“去了以后你婶子就给咱下海鲜面吃,说上船饺子下船面,给咱俩一人一大碗海鲜面。”
“对,一大碗的海鲜面,就跟今天一样,满满的海货浇头,当时还没吃过这么些海鲜,看见以后惊呆了。”叶长安说道,“我当时还说,怎么能这么奢侈?这话把人两口子逗笑了,说码头上海货太多了,这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当时我喝了一口面汤,又鲜又暖和,一下子舒坦了,浑身上下舒坦,也不头晕也不恶心了。”
王向红说道:“那你快尝尝咱生产队的海鲜面,是不是老味道、老感觉?”
叶长安笑道:“就是老味道、老感觉!”
“往事如歌啊,一首老歌,往事如酒,一杯老酒,来,咱老头子为了过往喝一口!”
酒杯相撞,声音清脆。
王向红招呼道:“来,尝尝王老师的手艺,王老师手艺很好的,一个人把我们社队企业的摊子给支棱了起来。”
叶长安吃了口红酒炖贻贝后吃惊的点点头:“嗯嗯,这厨艺真是不一般,好,好吃!这贻贝味道有点变了,说不上来,这做的相当好!”
王忆立马把小盆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说:“爷爷你爱吃多吃点,以后我做了给你送过去——不行,路上就凉了,海鲜凉了味道不太好,还是你多多来我们生产队吧,我多多给你做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