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指责我……”林子朝看着了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还是说,你在指责煜王,治下无方?”
沈晋听着林子朝的话里话外都在引向煜王,生怕自己惹上麻烦,连忙缓和道:“林小弟说笑了,煜王之才,众人皆是叹服,怎会有人诋毁王爷。了空师父不过是多虑了,若依着我的意思,林小弟左右不过是想一睹百年古钟的风采,都说这听不如看,林小弟不如上钟楼,看看那座古钟便罢了,这样既全了你的心愿,也不让了空师父为难。”
林子朝一笑,放缓了口气,“沈师爷到底是不一般,一下就说中了我的心思。我也不过是在书中看到古人对这座铜钟的描写,心生向往,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佛门圣地,我等自当敬畏,就照沈师爷说的办吧。”
“还是林小弟豁达,了空师父,带路吧。”
看着林子朝和沈晋让开的路,了空终究无奈,打开了钟楼门锁,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站在钟楼之上,林子朝最先看到是满眼的雪白,苍茫无边,遮掩了觉然上中的一切,那一瞬间,似乎天地之间无万物,无彼此,有的只有最初的纯白,寂静,美好。
“林小弟?”沈晋站在林子朝眼前,挡住林子朝的目光,笑道:“钟楼风大,林小弟快些看,看完我等好启程回府。”
林子朝点点头,转身看向面前的铜钟,手指轻轻拂过雕于表面,凹凸不平的佛经铭文,只觉神圣庄严,不由感叹,“果然如同书中所载,梵宫仙殿,必用以明摄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歌,此等法器,当得起金乐之首。”忽然林子朝眉头一皱,看到钟边一道裂缝,虽不显眼,确着实令人遗憾,抬头一瞧,钟楼梁顶仍是暗色古木,唯悬钟横梁,乃亮色新木,便问道:“此处可有改动?”
了空看了眼,收了眼睑,道:“昨日木断,铜钟掉落,寺中众人便合力换木,以便悬挂铜钟。”
“此钟比起京中的镇国寺的护国钟,也不差分毫,有此等宝物,寒枫寺中众人却不精心照看,任其年久失修,暴殄天物,着实愧对佛祖,愧对本心。”
了空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林子朝挑眉,他几次挑衅了空,就是为逼出他内心真意,但了空却久不开口。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无一人上香,寺中众人人人神色不安,主持方丈不见踪影,大殿中的香台一尘不染,甚至整个寺庙都洁净似的乎没有人的存在,干净到如此极致,若不是寺中僧侣人人偏执洁癖,那便是在隐藏曾经的痕迹,可了空和沈晋在藏些什么,这是他猜不透的。
背水一战,绝地反击。
“仆郇,撞钟——”
“不可!”了空和沈晋同时阻止。
“理由。”林子朝盯着二人,不放过任何线索。
沈晋慌张道:“你方才答应了只看钟,不撞钟,如此做派,是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林子朝轻蔑一笑,懒得回答,径直看向了空,这是他给了空的最后一次机会。
了空皱紧眉头,看了眼林子朝,又将头低下,思索再三,开口道:“以权凌人,不尊佛,不敬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还望公子三思。”
“我非君子,不信因,不信果,心不容佛,法不容我。了空,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理由,否则,莫要怪我毁你佛门法器!”
“林公子,万万不可!”了空心如刀绞,合十的双手紧握成拳百般纠结时,沈晋突然开口,“了空师父,你倒是说啊,莫要坏了你们寒枫寺百年盛名,届时你要如何向主持方丈交代。”
“阿弥陀佛。”了空叹了口气,艰难的开了口,“古钟易损,林公子若强行撞钟,了空无话可说,但毁钟之罪,上愧天地,下愧后代子孙,乃世代重罪,公子三思……”
“上寸三分,撞钟!”一声令下,干脆果断。
“铛——铛——铛——”
九声钟鸣,再一次奏响整个觉然山,再一次响彻整个同知城。
了空闭目诵经,不发一言,沈晋如临大敌,面如土色,慌张的拉起林子朝,哆嗦的要走。”
林子朝不解,到底是什么!
“公子,不对劲。”仆郇向林子朝指明一处方向。
林子朝回身,只见苍白的树林之间,隐隐又数千个白点缓缓移动,渐渐的,白点褪去的负担,一个个变成了黑点,慢慢的有了形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有些像压成的黑云,让人喘不过气……
那是什么?
蚂蚁?野兽?骷髅?
成千上万的黑点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向寒枫寺。
林子朝站在钟楼之上,眯着眼睛,努力的辨认,那一团团,一堆堆的是些什么?
突然之间,林子朝瞳孔猛缩,面无血色。他看清了,他知道了。
那些是——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