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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运河河道，距龙首渡五里处。

戚台寅正趴在船舱里的一张矮塌上，修养自己背上狰狞的伤口，信鸽、雉鹰和传令兵却把一纸又一纸让他不得安宁的消息不断送至跟前。

“——你若攻龙首渡，就把你射成筛子。署名：虞宫甲进有缘人。”

戚台寅念完第一张鬼画符一样的字迹，愤怒的揉成了团，用力摔在地上，却因此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声。

“什么甲进有缘人？这谁送来的？威胁我也就罢了，字丑成这样也不知道找个人捉刀代笔？简直还不如个五岁孩童写的字！”

戚台寅骂完又拿起下一张来看。

“瑞侯出兵东龙泉大捷，首日连下三座城池。”

“瑞侯用兵如神，十日连下十二城。”

接下来数张他逐一念过，竟然全是穆东来的捷报，面上简直万分叹服，心下则十分嗤之以鼻。

他好不容易看完穆东来出兵龙泉全无败绩的大捷报，终于到了重头戏。

——湘西王座易主。

“……”

戚台寅眉目不变，甚至还赞了声。

“这可真是湘西大幸……”

接着，他目光往下扫了几行，就给自己的前一句话活活噎住了。

“咳咳……管花惜？”

他念了一遍新王的名字，费了大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谁。

初代天帝入主天都府后，借六王府邸里的“府制”，改“宫制”。自那以后，问天金殿所在的那座菱形岛、天帝的居所就称作天帝宫，各郡王府则改称王宫。

“府制”中本有“王立一正三侧十二偏”嫁娶制，即是说：王的府邸中姬妾夫婿必然成群，能记录在册的最少都有一十六位。

结果天帝大笔一挥，后面全部划掉，留下“帝立一正”，后面加上“过则谏之”。

即是说：天帝只能与一人婚配，若是看中了第二个，那言官能在朝堂上放开来把天帝骂到臭头，还不会被获罪，反而要重赏。

美人毕竟人人好之，天下初定时天帝自然无法要求王侯公卿跟着改制，却以身立制，从而上行下效。久而久之，王族中的“十六人制”已经鲜少能见。

不过那前湘西王可就不同凡响了，他记录在册的姬妾就有百六十八位，另有传言他趁淄州衰败往自己宫里搜刮了不少的淄州美人，那简直就是不计其数了。

“怎么会是那个病秧子小姑娘？！”巨大的惊愕终于撕掉了戚台寅那张不动声色的脸皮。

不久前，他刚想方设法阻止了穆东来，要说此番被钻空子让瑞侯借着打龙泉的机会反手入主了湘西王宫尚且在他预料之中，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新王就太过出乎意料了。

“管花惜”这个名字一看就是随便取的，说白了就是“当她是朵娇的花儿好好怜惜”，身在王族却要人不拼治世才学文武双全，等着人来怜爱疼惜——远的不说，看看虞宫的湛天谣以及嵩峻的乐正幽言，就能明白王族会是何等威仪风范。可想而知这当娘就是几十房姬妾里最不受宠还死得早的，而这管惜花本人更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事情再明显不过，就算换了戚台寅自己去选，他也会选管花惜做王座上的傀儡。

可王印这种东西跟天帝御座不一样，只要不是虞宫那般有着千年底蕴、有无数愿意人为之而死的千载王族，哪个王座不是有兵权有手段就能硬夺到手？

游护卫同样不解，为何他的主子不直接自己坐上王座，反而要扶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戚台寅当即下令水军回泊水，想赶回王城去一探究竟。

哪知帆还没扬起，就见游护卫也收到了一纸消息。

游护卫腆着脸拦下戚台寅，道：“殿下吩咐，西部诸城池刚划归入境，还有诸多尚待拿下，需要水军继续保障粮道并随时准备策应。”

他顿了顿，才说出结论：“瑞侯殿下请戚大人继续驻守运河水道。”

游护卫把“请”字咬得极重，顺便还扬了扬手中的佩刀。

“殿下果然考虑周全。”戚台寅情真意切地冲他慎重颔首，道，“游护卫放心，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抗命。”

说完，戚台寅直接招人道：“来人，传我命令，留一半人驻守运河水道，其余与我起同行，即刻，返回泊水！”

“……”游护卫暗自磨了磨牙。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穆东来根本就不是王座上的君。

水军令代掌的位置前湘西王换得很勤，便是不想让水军跟代掌混熟了，那便是往自己头上悬了一柄利剑。可戚台寅执代掌已经超过一年，加上他本身长袖善舞，跟水军上下早已混得十分熟稔，否则也不会随便一个小卒都愿意为他舍命，等同于本来只有“一半”权限的代掌虎符，在他手中却攻守兼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