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又变得隐忍深邃,眼前出现的面孔也变成了为他竭尽操劳的佳姨,正再三向他确认:
“殿下,您可要想清楚,这条手帕是兰嫤公主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唯一能唤起你父皇心底愧意的物件,您大可凭它在危急之时全身而退,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关漌睁开双眼,目露决然。
正如他当时的回复一样,他到现在,也并不曾后悔。
只是……
那果敢坚毅的女子好像向来不愿被他人操控安排。
思及此,他沉若乌玉的眼底漫起散不开的浓雾。
良久,摇头笑了笑,
“还没问过你的心意,就替你做了决定,也不知,你将来会不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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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平阳宫。
元婥君半倚在软榻上,抬手揉着生疼的额角,冷冷道:“珍佳,你是越发大胆了!”
“娘娘息怒。”
珍佳连忙跪倒在地,心中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其实,奴婢早就疑心了那小妮子,怕她在殿上反口,背叛元家,对娘娘不利。但又苦无证据,不敢张扬生事,所以一直暗中盯紧了她……直到让奴婢发现了她贴身藏着的手帕,证实了他与昱王的勾连!奴婢思前想后,该如何让她的罪行曝光,又不连累娘娘。于是就想到了这一招,悄悄将这手帕偷来,再让它不动声色的暴露于太极殿之上……可谁曾想,陛下他心思难测,证据就在眼前,竟然还是放过了这小妮子!”
元婥君凌厉的目光扫视了珍佳许久。
也罢,今日之事这个珍佳虽然是背着自己做的,但到底也是为了自己。
况且,她在自己身边十数年,一直忠诚无二……
想到此处,元婥君眼底的疑虑尽消。
“起来吧。”
她烦闷的斥责道:“你既拿到了可证明她与昱王有所勾连的手帕,为何不与本宫商量,咱们一起想一个万全之策?算了,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原以为你是个精明干练的,其实也是个脑子蠢笨的……”
她不甘地长叹口气,
“现在好了,她知道我们元家太多的事,又不是个肯听话的,这次让她躲过了一劫,陛下又下了口谕…唉,等到她活着出了皇宫,兄长又该责怪我办事不利了。”
元婥君与珍佳正在内殿说着话,就听见前院廊下传来一阵宫人的施礼声。
珍佳抬头看向元婥君,提醒道:“娘娘,她来了。”
元婥君直起身子,冷哼一声,“哟,你还敢回来啊!”
元妡还未走近,就听见姑姑这一声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禁淡淡一笑。
“姑姑安好。”她踏入内殿,一脸从容的行礼。
“你这个背叛本宫的人还活在世上,本宫如何能安好?”元婥君气极反笑,厉声逼问着元妡。
“并不是侄女不愿帮姑姑。”元妡扬起一双沉静的眼眸,含笑道,“侄女是怕捉不着狐狸,反而给姑姑惹了一身骚。”
元婥君拢拢衣袖,“你什么意思?”
“殷王关垣叛国谋逆的罪证确凿,大势已去,即便侄女如姑姑所愿做殷王的人证,也扭转不了他的败局。”
元妡顿了顿,向元婥君分析利弊道:“更何况,连一贯宠信他的陛下这一次都不想保他,姑姑您又何必堵上自身安危陪着他苟延残喘?”
元婥君的脸色沉了沉,这小妮子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
乍一听她的话似是有几分道理,可细细想来,又像是在为她自己开脱。
“是啊,你确实不该做那败寇殷王的人证——”元婥君眸色一转,看向元妡,笑意半真半假,“未来的……昱王妃。”
元妡猛地抬头,“姑姑说什么?”
元婥君故作亲切地拉过元妡的手,“陛下方才唤本宫前去,托本宫好生照顾着你。你啊,从今天起就安心在这平阳宫住下,直到你与昱王大婚…放心,就算不为着你是本宫的侄女,为着咱们昱王的新王妃,本宫也得让你好好活着不是?”
昱…王…妃?
元妡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元婥君看着她这一幅模样,也懒得再理会她,丢开她的手朝寝殿去了。
难道……是因为那条手帕?
元妡喃喃自语,这条手帕究竟有什么来历?
竟能让绍仁帝改变决定。
若是早知这条手帕的厉害,自己先前在大殿上说什么也要辩白一番。
元妡无声叹了口气,按下了心头冗长杂闷的思绪。
她缓缓走到扇窗前,透过凄清的月光眺望着经历了一夜鹤戾风声,此刻终于回归静寂的太极殿。
她揉了揉双眼,在雄伟庄肃的宫宇前仿佛又看见了染遍长街的鲜血,屠戮不休的杀伐……
没错,自己若是嫁与昱王,成为了昱王妃,便可名正言顺从元府脱身,远离父亲控制,不再被元族利用。
这确实是一条可保自己当下周全的路。
但,若是走上了这条路——
也意味着自己从此要与那人一起搅入血雨腥风的储位之争。
在铜墙铁壁的皇城内步步操戈;在未知来日的战场上艰辛沉浮。
非死不得休。
这一条路,自己当真要走吗?
元妡静澈的双眸渐渐暗寂下去,旋即无奈般扬了扬唇角。
好像,自己在这里焚心为难的时候,早已有人替自己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