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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长给乘务员们出主意:“你们可以去跟那个站台上走的老头儿协商一下,他是工地总负责人。工地上有当枕木用的木头,他至少可以下令用雪橇送一些过来的。”乘务员们立刻朝托卡列夫走去。“木头确实是有,但不能白给你们。这是我们筑路的材料。现在工地被雪封住了。火车上有六七百个乘客,妇女小孩可以呆在车厢里,其他的人都得拿起铁锹来铲雪,干到晚上,就把木头给你们。如果不愿意干,就让他们等过今年吧。”托卡列夫对乘务员们说。
“瞧!伙伴们,来了这么多人!嚯,他们中还有女的!”保尔身后有人惊讶地说。
保尔回过头去。
托卡列夫走过来对保尔说:“给你们一百个人,分配他们干活儿吧。看着点,别让他们干站着发呆。”
保尔给这些新来的人派了活儿。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皮领子大衣,头顶羊皮帽子,在同身旁一个青年妇女讲话。那青年妇女戴着一顶海狗皮帽,帽顶上还有个绒球。那男子气呼呼地转动着手中的铁锨,抗议说:
“我才不铲雪呢,谁也无权来强迫我干这个。如果向我这个铁路工程师提出请求,我可以负责指挥工作。你跟工人都不必去铲雪,哪里也没有这条规矩。那个老头儿违法乱纪,我还要追究他的责任呢。哪个是这儿的工长?”他问身边的一个工人。
保尔走上前去:
“公民,您为什么不愿干活儿?”
那男子用鄙夷的目光将保尔从头看到脚。
“您是什么人。”
“我是工人。”
“那我跟您无话可说。把工长叫来,或者别的负责人……”
保尔紧皱眉头,瞪了他一眼说:
“不想干活儿那可不成,车票上没我们的签字,您就别想上车。这是工程负责人的命令。”
“您呢,女公民,也拒绝干活儿吗?”保尔转过身去问那个女人。一刹那,他愣在那儿了,站在他面前的女士是冬妮亚·图曼诺娃。
冬妮亚好不容易才认出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工人是保尔。眼前的保尔穿得破破烂烂,脚上套着两只有点特别的鞋子,脖子上围的是脏毛巾,脸也好久没有洗了。只有他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炯炯有神。是他的眼睛!,正是跟前这个人,衣衫褴褛,活像个流浪汉,可在不久前却是她的心上人。一切变化得这么迅速。
冬妮亚是最近结婚的,此刻正跟随丈夫去一个大城市。她丈夫在那个大城市的铁路管理局担任要职。恰好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和少年时代的情人重逢。她甚至觉得此刻不便和保尔握手,如果握手,她的瓦西里会怎么想呢?保尔活得如此落魄,真叫人心里难过。显然这个小伙子一直没赶上好运气,只能到这儿来挖土。
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因窘迫而满脸通红。她的丈夫,那个铁路工程师气得什么似的。一个穷小子竟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妻子看,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太放肆了。他把铁锨往地上一扔,走到冬妮亚跟前。
“走吧,冬妮亚。这个拉查隆尼,我看着就来气。”
保尔曾读过《朱泽佩·加里波第》这部小说,知道拉查隆尼在意大利语中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拉查隆尼,那你就是漏网的资本家。”他粗声粗气地回敬了他一句,然后将目光转回冬妮亚,冷冷地对她说:“图曼诺娃同志,拿起铁锨,站到队伍里去吧。可千万别学这头胖水牛。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您什么人。”
保尔看着冬妮亚那双高跟皮靴,冷笑了一声,随口又说了一句:
“我奉劝你们可别留在这儿,土匪们前两天刚来骚扰过。”他回转身,拖着那只套鞋,嗒嗒地响着,赶回自己的小队去了。
最后这句话使工程师的头脑保持了清醒。
冬妮亚说服他一起铲雪去了。
傍晚收工后,人们都往车站走去。冬妮亚的丈夫抢在前头到车厢里去占座位。冬妮亚停住脚步,让工人们先回去。走在最后的是保尔,他拄着铁锹,已是精疲力尽了。冬妮亚等他走到身边,就和他并肩而行,说:
“你好,保夫鲁沙!说实在话,瞧见你这个样子,我感到很出乎意料。难道你就不能在政府部门里找到一个比挖土好一些的职位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当上了委员或是相当于委员的首长了呢,你的生活怎么这样不顺利……”
保尔停下来,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冬妮亚。
“我也感到意外,竟会看到你变得这么……真美。”保尔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字眼。冬妮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你还是这样粗鲁!”
保尔把铁锨往肩上一扛,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才回答说:
“图曼诺娃同志,坦率地讲,我的粗鲁要比你那彬彬有礼好得多。我们身后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一切正常得很。但是你的生活比我想象的糟得多。两年前你还好一些,跟工人们在一块儿还不感到害羞,可现在你浑身上下全透着樟脑丸的气味。说句心里话,你我之间已没什么好谈的了。”
保尔收到阿尔焦姆寄来的一封信。哥哥说他马上要结婚了,让弟弟必须去一趟。
风将白色的信纸从保尔手中吹走,好像白鸽一样飞上了天空。保尔不可能赶回去参加哥哥的婚礼了,此时此刻,他怎能离开工地?昨天,潘克拉托夫这头大熊已经超过了保尔这一小队的进度,他们的推进速度简直让人震惊。这个码头装卸工正在拼命争夺冠军,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谨慎,拼命鼓动来自码头的小伙子们努力干活儿。
波托什金观察着这些舍命顽强苦干的筑路工人,他惊讶地挠着头发问自己:“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从哪儿得来的?假使天气晴上个七八天,我们就可以将铁轨铺到伐木场了。有句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到老仍觉学得少。这些人的工作打破了一切常规和负额。”
克拉维切克带着他亲手烤制的最后一批面包从城里回来了。在见过托卡列夫之后,就在工地上找到了保尔。他俩亲热地互致问候以后,克拉维切克笑着从麻袋里拿出一件精制的瑞典毛皮短大衣,拍拍富有弹性的黄色皮面,对保尔说:
“这是带给你的,猜猜是谁给的吧?嘿,小伙子,你真是个傻瓜,这是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同志让我捎来的。怕你个傻瓜冻在这儿呢。这件大衣本是奥利申斯基送给她的,她转手就交给我,说捎给保尔穿吧。阿基姆告诉过她,说你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干活儿。奥利申斯基稍稍撇了撇嘴说:‘我可以给那位同志再另寄一件军大衣过去。’可丽达笑道:‘不用再麻烦您了。他穿短的干起活儿来可以更利索些。拿着吧!’”
保尔满怀惊喜地接过这件珍贵的皮大衣,犹犹豫豫地把它穿到冻得冰凉的身上,才过了一小会儿,柔软的毛皮就使他的肩头和胸口觉得暖洋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