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东西?”
“你看哪!妈妈的箱子哪儿去了?”高第指了指平日放箱子的地方。
晓荷往那里看了一眼,空的。不单箱子,连箱子上装首饰的盒子也不见了。他的手颤起来。
“这屋里的,桐芳,和我与招弟屋里的,箱子匣子,一律搬净!我急了,过去质问他们。他们把我用绳子捆上。我要喊叫,他们堵上了我的嘴。搬得差不多了,他们找到了酒。他们喝完了酒,开始摔东西。我听得见各屋里砰砰的响。摔完了东西,他们出来,把我由门坎里提到墙根去。他们走了,把街门关好。我们遭了报。我们巴结,逢迎,谄媚他们,为了得一点钱。现在,我们赔了老本,连衣服和被子都丢光了!”
晓荷听完,半天没有出声。愣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他低声的问:“高第,你准知道那两个是真日本人呢?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假扮的呢?”
高第压不住了怒气:“是!他们是假扮的!日本人都是你的亲戚朋友,绝不会来伤害你!”
“别生气!生气办不了事!我有办法!你先好歹的收拾收拾屋子,我找你妈去。只要她一见日本的要人,咱们必能把东西都找回来!你收拾一下,等仆人们回来,教他们帮助你。”
“他们都不会回来!”
“怎么?”
“日本人走后,他们回来过了。拿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也顺手拿了咱们一些东西,又都走啦。”
“都是混蛋!”
“没有人看得起我们的生活,他们并不混蛋!”
“别说了!我找你妈去!”
晓荷还没走出屋门,招弟跑进来。“爸爸!爸爸!”她慌慌张张的,几乎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怎么啦?又是什么事?”
“妈,妈教人家拿了去啦!”招弟说完,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你妈——”晓荷说不上话来了。
“我找她去要点钱,正赶上,她教人家给绑了出来!”
“绑——”晓荷的泪整串的流下来。“咱们完了!完了!我作了什么错事?教我受这样的报应呢?家产完了,你妈妈再有个好歹,剩下咱们三个怎么活着呢?”
父女三个全都闭上了嘴。
愣了半天,招弟立起来,说:“爸爸!去救妈妈呀!妈妈一完,咱们全完,我简直的不敢想:好吗,真要是没漂亮的衣服,头发一个月不烫一次,我怎么活下去呢?”
晓荷的想法和招弟的一样。他知道没有了所长太太,便没了一切。他须赶快去营救她。可是,他胆子小,他怕,怕出去一奔走,把自己也饶在了里面。
“走!”招弟挺着小胸脯,说:“走!我跟你去!”
“上哪儿呢?”晓荷低着头问。
“找日本人去!”
“找哪个日本人去?”晓荷的心中像刀刺着的那么疼。平日,他以为所有的日本人都是他的朋友;今天,他才看清,他连一个日本人也不认识!
招弟挂了火:“我跑一跑去!我有朋友!我必能把妈妈救出来!”说完,她跑出胡同去。
晓荷腹中已开始咕噜咕噜的响。
高第开始收拾屋子。晓荷看着女儿操作,心中非常的难过,不是为心疼女儿,而是为他的女儿居然亲自动手收拾屋子,实在有失体统。最后,他说了话:
“高第!晚饭怎么办呢?”
“饿了吧?好,我买烧饼去,就手儿捎一壶开水来省得再生火!”高第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要往外走。
“你——”晓荷要阻拦她。他的女儿去买烧饼,打开水,与他自己去,是一样的丢人!可是,烧饼到底是可以充饥的东西,他又不便过度的和肚子闹别扭。
高第跑出去。
剩下他自己,他觉得凄凉黯淡。他很想悬梁自尽,假若不是可能在五分钟内就吃上烧饼的话。
高第买回了烧饼来。晓荷含着泪吃了三个。
吃完。他马上想起睡的问题来——没有被子!
“爸爸!盖上我的褥子和大衣,先睡吧!我等着招弟!”高第把自己的褥子取过来。
晓荷躺在了床上。他以为一定睡不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