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奸们也都高了兴,华北将永远是日本人的,也就永远是他们的了!
可是,武汉的撤退,只是撤退;中国没有投降!
狂醉的日本人清醒过来以后,并没找到和平。他们只好加紧的利用汉奸,控制华北,用华北的资源,粮草,继续作战。
华北,在日本人看,是一把拿定了。所以,他们应一方面加紧的肃清反动分子,一方面把新民会的组织扩大,以便安抚民众。
新民会改组。它将是宣传部,社会部,党部,与青年团合起来的一个总机关。它将设立几处,每处有一个处长。它要作宣传工作,要把工商界的各行都组织起来,要设立少年团与幼年团,要以作顺民为宗旨发动仿佛像一个政党似的工作。
蓝东阳,日本人觉得他的相貌是一种资格与保证——这样的人,是地道的汉奸胎子,永远忠于他的主人,而且最会欺压良善。他得了宣传处处长。
头一处给他预备酒席庆贺升官的当然是冠家。他接到了请帖,可是故意的迟到了一个半钟头。及来到冠家,他的架子是那么大,连晓荷的善于词令都没能使他露一露黄牙。进门来,他便半坐半卧的倒在沙发上,一语不发。人家让他就位吃酒,让了三四次,他才不得已的,像一条毛虫似的,把自己拧咕到首座。他不肯喝酒,不肯吃菜,表示出处长是见过世面的,不贪口腹。赶到酒菜的香味把他的馋涎招出来,他才猛孤丁的夹一大箸子菜,放在口里,旁若无人的大嚼大咽。
大赤包与冠晓荷交换了眼神,他们俩决定不住口的叫处长,像叫一个失了魂的孩子似的。
甜菜上来,东阳忽然的立起来,往外走,只说了声:“还有事!”
他走后,晓荷赞不绝口的夸奖他的相貌:“我由一认识他,就看出来蓝处长的相貌不凡。你们注意没有?他的脸虽然有点发绿,可是你们细看,就能看出下面却有一层极润的紫色儿,那叫朱砂脸,必定掌权!”
大赤包更实际一些:“管他是什么脸呢,处长才是十成十的真货,我看哪,哼!”她看了高第一眼。等到只剩了她与晓荷在屋里的时候,她告诉他:“我想还是把高第给东阳吧。处长总比科长大多了!”
“是的!是的!所长所见甚是!你跟高第说去!这孩子,总是别别扭扭的,不听话!”
“我有主意!你甭管!”
其实,大赤包并没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她心里也知道高第确是有点不听话。
高第的不听话已不止一天。她始终不肯听从着妈妈去“拴”住李空山。大赤包理直气壮的教训女儿:“你简直的是糊涂!你想想看,是不是由他的帮忙,我才得到了所长?自然喽,我有作所长的本事与资格;可是,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硬说不欠他一点儿情!由你自己说,你既长得并不像天仙似的,他又作着科长,我看不出这件婚事有什么不配合的地方。你要睁开眼看看事情,别闭着眼作梦!再说,他和我三七分账,我受了累,他白拿钱,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要是明理,就该牢笼住他;你要是嫁给他,难道他还好意思跟老丈母娘三七分账吗?你要知道,我一个人挣钱,可是给你们大家花;我的钱并没都穿在我自己的肋条骨上!”
抗议没有用,高第自然的更和桐芳亲近了。可是,这适足以引起妈妈对桐芳增多恶感,而想马上把桐芳赶到妓院里去。为帮忙桐芳,高第不敢多和桐芳在一块。她只好在李空山躺到她的床上的时候,气哼哼的拿起小伞与小皮包走出去,一走就是一天。
高第这样躲开,大赤包只好派招弟去敷衍李空山。她不肯轻易放手招弟,可是事实逼迫着她非这样作不可。她绝对不敢得罪李空山。惹恼了李空山,便是砸了她的饭锅。
招弟,自从妈妈作了所长,天天和妓女们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已经失去了她的天真与少女之美。
她接受了妈妈的命令,去敷衍李空山。
李空山看女人是一眼便看到她们的最私秘的地方去的。在这一点上,他很像日本人。见招弟来招待他,他马上拉住她的手,紧跟着就吻了她,摸她的身上。这一套,他本来久想施之于高第的,可是高第“不听话”。现在,他对比高第更美更年轻的招弟用上了这一套,他马上兴奋起来,急忙到绸缎庄给她买了三身衣料。
招弟并不喜欢空山。她也根本没有想到什么婚姻问题。她只是要冒险,尝一尝那种最有刺激性的滋味,别人没敢,李空山敢,对她动手,那么也就无所不可。她看见不止一次,晓荷偷偷的吻那些妓女。现在,她自己大胆一点,大概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过错与恶果。
武汉陷落,日本人要加紧的肃清北平的反动分子,实行清查户口,大批的捉人。李空山忙起来。他不大有工夫再来到高第的床上躺一躺。他并不忠心于日本主子,而是为他自己弄钱。他随便的捕人,捕得极多,而后再依次的商议价钱,肯拿钱的便可以被释放;没钱的,不管有罪无罪,便丧掉生命。
大赤包见李空山好几天没来,很不放心。是不是女儿们得罪了他呢?她派招弟去找他:“告诉你,招弟,乖乖!去看看他!你就说:武汉完了事,大家都在这里吃酒;没有他,大家都怪不高兴的!请他千万抓工夫来一趟,大家热闹一天!穿上他送给你的衣裳!听见没有?”
把招弟打发走,有大半天了,太阳已经快落下去。招弟还没有回来。